187 第 187 章 (第2/2页)
“我不能欣赏黄狮子舞。”他压抑着那份极度的失落,故作平静地说道。
宝珠佯装此时才回过神来,天真无邪地发问:“但那狮子是五彩的啊?”
李昱怔怔地望着舞台上翻滚跳跃的瑞兽,轻声重复:“是啊,那是五彩的。”
只要不是黄狮子就可以了吧?巡城中不也有彩狮与辟邪一起的表演吗?全洛阳的庶民都能欣赏的舞蹈,为何不能在岐王府中秘密地上演一次呢?万民仰望崇拜的观音,最后不也落在他的手上了吗?
岐王凝视着丹鸟,对她神秘的一言一行充满了渴望。就算没有药,他也想留她在身边,当作能够说出吉祥话语的笼中宠物,日日把玩欣赏。
但今夜就是极乐之宴,他的狂欢聚会需要一个美丽祭品。李昱很清楚,所有表演都是陪衬,最后的牺牲才是客人们真正向往的东西,亦是结盟的核心秘密。
李昱感到了一种极为罕有的情感,叫作不舍。在拿到大乐散占有她之前,他不愿与其他人分享这独特的吉兆。
霓裳院的教习嬷嬷走了过来,无言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跪下。到了奴婢们更衣补妆、吃饭净手的时候了。她们与家具唯一不同之处,就是需要这些麻烦的供养。
李昱挥了挥手,命张苟苟解开锁链,派人押送丹鸟回去。他的目光紧紧追随她的背影,直至那背影消失在朱漆大门外,眼神仍久久不能收回。
董师光早已注意到家主的留恋。无论怎么威逼药肆掌柜,远行采药总是需要时间的,在主人占有那少女之前,他不愿在金桂宴上提前消耗掉她。
揣摩着家主的意思,董师光走上前去,悄声向李昱道:“要不然,今晚就别让她登场了?”
李昱盯着朱漆大门,喃喃道:“没有观音奴的极乐之宴吗?那跟普通宴会有何区别?”
董师光轻声提醒道:“不是还有另一个观音奴吗?”
李昱微微一愣,回想起为丹鸟领舞的金发少年。那一年没有用他,因为样貌尚未长开,阉了以后许久起不来床,只得临时换了一个绝色。
那胡儿如今出落得颇为漂亮了。其实性别于他们无甚紧要,只要足够美丽,足够荒淫血腥就够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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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如黑色的大幕缓缓降下,绝望笼罩着整个世界。宝珠和米摩延都待在房间里。小几上摆满了许多精致菜肴,仿佛断头饭一样,散发着供给死人的贡品味道。
人生第一次,宝珠吃不下任何东西。
所有垂死挣扎皆已宣告失败,她再也想不出任何对策。当权力强大到可以碾压一切的时候,谋略就变成了蚍蜉撼树,螳臂当车,徒留可笑。
米摩延的泪水顺着精致的脸庞不断滑落,宝珠却感觉不到任何泪意。这些日子里,她已习惯将屈辱和愤怒咽进肚子里,不再用这种方式表达宣泄。
“我会记得你的。”她拉了拉米摩延的手。
米摩延强颜欢笑,安慰道:“我陪你跳双人舞,我们是搭档。”
宝珠果断拒绝:“不,如果以后有人来救我……你告诉他该杀的人都有谁,等他动手时,你就趁乱逃走,离开洛阳。”
门外烛光闪烁,外面来了四名带刀侍卫。为了避嫌,成年男子平日不会进入内宅,他们是来迎接观音奴的:托盘上是锦澜天衣、莲花冠和玉臂环等奢华的服装首饰。
宝珠站起来去接死亡诏书,双腿止不住发颤。这种状态下,她还有力气保持体面到终点吗?
“不是给你的。”领头的侍卫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米摩延,“你,穿上这些,去晚宴献舞。”
两个人同时愣住了。等反应过来,米摩延跳了起来,推开宝珠,抢先接过托盘里的东西。
宝珠震惊地问:“可今年的观音奴是我!”
那侍卫冷漠地道:“这是主人的旨令。”他走进室内,用提前准备好的锁链将宝珠锁在榻上。
接着吩咐米摩延:“快点换,客人们都在等。”门没有关,为以防不测,他们站在门口紧紧盯着。毕竟今年主人选定的牺牲是个四肢健全的男子,倘若他垂死挣扎,可能需要一些强迫的力量。
但米摩延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抗的意图。在众人注视下,他从容不迫脱光衣物,换上了托盘里的天衣,再戴上发冠与臂环。脱下鞋子,赤足戴上脚腕的金铃。
昏暗逼仄的小屋子被少年观音的容光照亮了。上身赤裸,下着裙裳,一条轻纱绕过胸口,斜披在左肩。宝珠早知道米摩延比自己美貌得多,但从未想到他穿上这身天人之衣,会如此光辉夺目。
妙胜殊绝,恍如琉璃,端严若神,清澈澄明。
“我等这一刻三年了。”
听到刚才的消息后,米摩延反而镇定下来,平静地仿佛只是去日常献舞。
“历过此劫,我就能离开人间,真正升天了。”
即将从漫长的恐惧与痛苦中解脱,他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,神态仿佛菩萨像那般沉静,散发出超凡脱俗的气度。
快想啊!还有什么奇谋!翻转乾坤的计策!能够救人于水火的奇迹!浓烈绝望笼罩之下,宝珠瘫坐在地,颤抖得无法起身,然而脑中只是空白一片。
命运捉弄,李昱暂时舍不得杀她,她所有自救的手段,最后换来的竟是另一个人的牺牲。
米摩延不疾不徐地转过身,准备走出房间。以往的日子,总是他悲痛地送那些少女踏上绝路。这一回,他终于可以放下心,亲自奔赴。
“等一等!”宝珠在他身后叫了一声,米摩延回过头,疑惑地望着她。侍卫们亦警惕地盯着她。
“等一等,我再给你补一次妆。”如同往常两人互助,宝珠从小几上拿起一盒胭脂,打开盒盖。她伸出指头,沾满红色,在米摩延洁白如玉的胸膛上抹下三指胭脂痕。
他疑惑地问:“这是?”
“倘若将来在天上再见,我们要留一个相认的记号。”宝珠咬着牙说。
米摩延淡然道:“你说得对。”他也想给室友留下些纪念,然而衣物首饰皆不属于自己,忍耻含垢,浑身污秽,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。
他认真思索了片刻,从发髻上抽出一缕金发,因没有利器,用烛台的火苗燎断了,递到宝珠手上。
“再见。”
在四名带刀侍卫押送下,光辉璀璨的少年从容自如地离开了,清脆金铃声随他渐渐远去,在夜色中沉寂。